孤独传

被思考的人生才值得一过,被理解的孤独方能迸发出非凡的创造力。

孤独有时会成为一个情绪的收纳箱:一种表达快乐缺乏、断裂感、抑郁和梳理,以及社交孤立的简称。

孤独在大多程度上关于身体,又在大多数上关于精神?以及,作为一种个体体验,孤独如何反应了更宏达的社会问题,比如性别、种族、年龄、环境、宗教、科学甚至经济,并被这些问题所塑造?

我甘之如饴。作为一个天生内向的人,我终日独自呆在森林里,编故事,暗自构想着不一样的人生。我自己创建的社区里居住者一群虚构的人物。这样就足够了吧?

当一个人在社会和情感上与他人隔绝,他可能就会得病:被剥夺了人与人之间有意义的羁绊和接触,他甚至有可能死区。慢性孤独可不会挑三拣四,它常常栖身于那些饱经折磨的人身上,他们患有精神或心理的健康问题,长期成瘾,遭受虐待。

人群之中的孤独,或是和一个心不在焉的人相处,是最糟糕的一种匮乏。

有时,孤独有其积极意义和教育功用,能为我们留出思考、成长和学习的空间。我指的不是孤寂或是独处的状态,而是深刻地意识到自我的边界,这在适当的情境中,是有疗愈功效的。

每当个人与世界存在断裂时,孤独便茂盛生长。这种断裂是新自由主义的典型特征,但并非人类境况的必然组成部分。

自18世纪起,许多社会分化和等级制度——自我与世界、个体与集体、公共与私人一一发展起来,并通过个人主义的政治和哲学被广泛采纳。有关孤独的言语也是在同一时期出现的,这难道是巧合吗?

孤独无分好坏,它不过是一个强烈而永恒地察觉到自我的节点,一个激发全新感受和意识的开端。它最终让一个人与其自身的存在深刻接触,并和他人产生根本上的联结。

你独自生。你独自死。从生到死之间的价值,唯有信任与爱。所以这一几何的轮回,只是孑然独”一“。其余一切都是他人给你的。你要能够抵达他人,否则你只是那个”一“。

根据《经济学人》的说法,孤独无异于情感上的麻风病,和麻风病一样,孤独也会传染,让人慢慢衰竭。它让人感到恐惧,不惜一切代价去逃避。

国民健康服务体系(NHS)网站显示,相较于不孤独的人群,孤独人群早死的可能性高出百分之三十,孤独是老年人发生心脏问题、中风、失智、抑郁、焦虑的一大风险因素。

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孤独和其他生活方式之间的关联,从安慰性进食、肥胖、缺乏体能锻炼到实际操作层面。

当一个人感到与他人疏远,遭受误解,或被他人拒绝,或者(以及)缺乏适当的社交伙伴来开展他期待的活动,尤其是那些能提供社会融合感和情感亲密机会的活动时,他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持久的情感困扰。

孤独是一种意识和认知层面的疏离感,或是与有意义的他者相隔离的社会分离感。孤独是一种情感上的匮乏,关乎一个人在世界当中的位置。

一般推荐的干预方法包括增加与他人的接触,无须考虑社交与有意义的社交之间的区别,也不必在意想与他人交流但因健康问题或因性格特征(如害羞)而不能的局限。

我将孤独描述为一种情感的”集群“,其中可能混杂了不同的情感,从愤怒、怨恨、悲伤,到嫉妒、羞耻、自怜。

由于我们的社会从面对面的集体农业社会,向城市化、匿名化社区转变,人的孤独感与日俱增。

情感不是普遍存在的,而是在复杂的权利关系中,通过历史上特定学科的透镜发展起来的。

与理解肥胖一样,我们需要将孤独理解成”文明之疾“:它是一种慢性的、病理性的状态,与我们在工业化的现代西方社会中的生活方式息息相关。

一方面,他认为孤独是人类处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这恰恰是本书所驳斥的;另一方面,它承认孤独可以是积极的也可以是消极的,能够产生从前未被探索的情感体验的深度。

从开阔的历史视角审视西方语境下的孤独,本书人为,作为一个术语同时也作为一种可辨认的经验,现代意义上的孤独于1800年前后出现,是继社会交往和世俗主义观念之后,对社会和政治结构至关重要的一大观念。

《孤独传》不仅探究了孤独在历史上是如何出现的,还考察了孤独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对人的影响。

童年和青年时期形成的孤独或许会成为日后生命中孤独的雏形。

年轻时的孤独并不比年老时的孤独问题更小,但它必然会依据期望、能力和环境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想拥有某个特别的人却始终找寻不到,这对于所有年龄段的人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孤独的过程。

寡居或鳏居这孤独的核心是怀念逝去的事物。

同为一种情感状态,怀旧和孤独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且怀旧也会影响到孤独的感受。思乡也是,乡愁加剧了无归属感,而这种感受恰恰是感知孤独的关键。

孤独指数最高的人群似乎是社会中最为穷困的群体,这反映了我们社会支持网络的崩溃程度与经历的贫困程度成正比。

在西方,我们更倾向于将孤独看成是一种精神折磨,通过占用大脑(谈话治疗、读书小组,以及他人的联结)以对抗抑郁和焦虑的干预手段来提供治疗。

孤独和联结的身体性同样也表现在我们构建物质世界的方式上——在物品中寻找一种沟通情感、免于孤独的方式。但过度的物质主义反而加剧了人的孤独,造成了更大的匮乏感。

例如,在集体主义的文化中,孤独与缺乏家庭支持有关;而在个人主义文化中,孤独则意味着缺少家庭意外的联系。

现代孤独是19世纪的产物,是科学、哲学和工业日益关注个人而非集体、关注自我而非世界的一个产物。

大约从1800年起,”孤独“一词开始被越来越频繁地使用,知道20世纪末达到高峰。

在现代早期,如果一个人有意选择了孤独——身体性的独处——可能就是为了和上帝交流;而到了18世纪,人们选择孤独则多半是为了与自然共处。

独处并非和社交能力不兼容,因为它能让人身心更有活力,进而让一个人更好地适应社会。

相较而言,处于艺术和风雅之目的选择独处,则是有教养的中产阶层的行为,因为独处需要远离经济活动的物理空间和时间。传统上,只有生活优裕的白人男性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惯例不适用于黑人作者和女性,因为女性向来需要通过家庭结构而非个人成就来获得社会认同。

如果孤独是由外部加强的,而不是从内心寻求的,它尤其会产生问题。

过少的独处就和过量运动一样,同样会耗损一个人的精神;而太多则会使他们呆滞迟缓,容易忧郁。

和他人共享同一个物理空间并不等于在共同的情感空间共处。

荣格人为,人类的生命历程就是自我与他人的差异化过程。这种个性化的过程意味着个体通过参与集体无意识的宏大主题,通过参与塑造现有的语言和符号,来区分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存在要素。

卡尔·马克思、埃米尔·涂尔干等人预言了五种异化的突出特征:无力感、无意义感、无规范感、孤立感以及自我异化。

孤独作为社会现象之一取决于自我的形态,这种自我的发展不需要与家长式的上帝或内在的信仰体系相关,而是通过与他人共享、执行对外活动和归属仪式的同龄人群体和社区来建立外部的世俗认同。

在数字化的后现代社会这种碎片化的大环境中,以不稳定、竞争和与日俱增的消费主义为特点的身份认同和归属感表演,反而强化了”孤独是一种长期的、不稳定的力量“这一观念。

孤独总有其”拐点“,就在一个现代人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连串过渡礼仪的数个瞬间:青春期恋爱、结婚、生子、危及生命的疾病或死亡、离婚,以及那些与他人一起经历或独自承受的重大时刻。在集体变革的大背景之下,个人活出了他们各自的声明。

时间以一种重要却习焉不察的方式与孤独相交联。

普拉斯相找到一位真正的同道中人——首先是朋友,其次是恋人;她想找一个完全理解她、在那人身边可以真实地袒露自我的人。

对于孤独的人来说,实物常被他们赋予人格,拥有人类的特征,并给予他们一种独特的舒适感。

说实话,这一点我没有。

成长就是一场分离之苦。

这句话是真的,不停的分分合合。

对身处人群中的孤独的恐惧,涉及独处与孤独之间的根本区别:不是周围有没有人,而是意识到一个人和周围的人毫无相似之处,才构成挑战。人与人之间有意义的联结才是最重要的。

这不就是我嘛,身处在人群中,却感到自己与周边的格格不入,除了工作以外,好像与他人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她曾为独享一个房间兴奋不已,想象着自己所有时间都用于学习,实际上却发现缺乏陪伴让自己难以承受。

对于普拉斯而言,孤独和想家两种情感是并行的。在跟别人解释占据她内心的”不适感“时,想家成了比较容易接受的表达方式。毕竟想家并没有孤独所具有的负面含义,更有可能唤起对方同情的反应。

独自一人,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孤独之中,可能会压垮一个人的感受和心灵。

这种疏离感和孤独感太过强烈,她感觉到了自我认同的匮乏——”一个无脸人“。

在社会期望和自我认同割裂之际,一种特殊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构成一个人一生的过渡礼仪——诸如成人、恋爱、求职、结婚这类社会和情感的重要转折——需要得到他人认可,同他人一起庆祝。缺乏他人的肯定,会再一次造成他人预期与自身经历之间的落差。

普拉斯无休无止的自我认同、友谊的匮乏、自身在世界之中的角色等问题当然不只局限于艺术家。除艺术家之外,也有不少人渴望着特别的另一半,一个灵魂伴侣,在他们身边能够感知到自身的完整。

灵魂伴侣在西方社会成了“真正爱情”的模板和标尺,但它的缺陷也很明显。认为每个人都会拥有特别的另一半,一个人的完整取决于找到这个人——这种想法是极端有局限的,也造成了理念和现实之间的裂痕,那些没能找到“那个人”的人于是就会产生挫败感。这种想象也无益于社群性的思考。